当代中国人 宿命般地身处一个“加班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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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是熔炉，一切都是柴火，所有的生物都在受苦。

“只要你不加班一次，我就让你从现在开始不上额外的课。”

——2015年富士康生产线线长

1996年，农民工对加班是否合理合法的质疑开始频频见诸报端。

例如，“我们是电子厂的员工，每天加班8 ~ 9个小时。我们对此表示反对，但公司说它支付加班费，你不是白干的。请问:如果给加班费，员工能加班吗？”

还有，“我是一个鞋厂的女工，当我有更多的生意要做的时候，我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做鞋子。”我从下午6点到12点都很忙，我的工资是按件计算的，星期六和星期天我都不休息。请问:按件付款合理吗？”

这种法律咨询不计其数，成为那个时代农民工对“血汗工厂”的第一手描述。但是在21世纪，随着卧底记者的深入报道，更多血汗工厂的神秘面纱已经揭开。

2004年，广州马拉塔纸品厂先是被工人投诉，然后被记者殴打，最后被媒体曝光。根据工人们的投诉，这家企业一天24小时生产，每月加班200小时。没有假期和加班费，甚至连饭都必须在车间里吃。几百元的月薪将被推迟两个月，这最终引起了公众的愤怒。

这样的工厂有很多，但悲剧是一样的。由于工作时间长，安全条件差，经常发生致命和致残的生产事故；劳动者没有劳动合同、社会保险和生命保障；只要你敢拒绝加班，你就会被扣工资解雇，或者被毒打。

更可怕的是，夏衍在1935年描述的“债役工”也重新出现在世界上。

1997年，浙江老板华某在安徽省的一个县开了一家棉被厂，并招募了15名童工来玩棉花。他们和成年人做同样繁重的工作，工作10个小时，挣100元。童工多次逃跑，但都被华的大灰狼赶了回来。

如果你认为“童工加班”只是偏远地区的早期混乱，那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2016年，江苏常熟服装行业出现“童工产业链”，央视曝光:中介从云南带未成年人到服装厂，以每人2000元的价格出售。进入工厂后，老板会扣除所有的身份证、银行卡和手机。童工只能无休无止地加班，他们要到年底才能拿到工资。但是如果一个未成年人不能做繁重的工作呢？老板的方法很简单。“只是玩一顿饭，工作非常快！”

令人惊讶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童工都愿意被“拯救”。

2004年，广州执法部门破获一起非法使用童工案件。出人意料的是，八名加班的童工只想保住工作，声称自己至少16岁，并帮助老板欺骗执法人员；2014年，深圳一家电子厂在四川省大梁山解救了一群童工，他们在被遣返时也被拒绝。"这里每天都有米饭和肉，只有土豆回家."。

只要没有生命威胁，许多农民工甚至愿意加班。

2007年，深圳智丰五金塑料厂的女工熊因与同事发生争执而被主管“处罚”:周末不得加班。这意味着她那个月将失去100元的加班费。受此刺激，熊下班后脑血管爆裂，陷入昏迷。这个结果实在令人尴尬。

在很多农民工眼里，不加班就赚不到钱，所以加班多、加班费多的工厂就是“好工厂”。“好工厂”的典型代表是富士康。

2006年，《中国商报》记者王佑率先揭露了富士康。工人们站着工作了12个小时，在生产线上禁止说话，他们太累了，甚至累了，这种情况暴露出来，引起了公愤。

令人惊讶的是，富士康对中国商业新闻提起了诉讼。尽管诉讼最终被撤回，但不接受该账户的态度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然而，富士康2010年“连续14次跳楼”的自杀记录“天堂有利于轮回，上帝宽恕谁”，将它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而“跳”为的，不过是一纸“自愿加班结书”。只要员工签署这份“魔鬼协议”，他们就会跳出劳动法的“三个界限”，不被纳入每月加班36小时的“五要素”上限。

自那以后，富士康提高了基本工资，减少了加班，并玩了“超脱黑暗”的把戏。因此，当谈到假期时，加班成了每个人都在争夺的“热点”。一位生产线领导甚至说了一句脏话:“只要你一次不配合加班，我就让你从现在开始不上额外的课。”

2015年，中华全国总工会秘书处秘书郭军公开炮轰富士康，长期非法加班，导致频繁加班和自杀。然而，在郑州富士康招聘中心的门口，每天排着长队申请工作的人无情地抨击这种“道德正确性”。100多万农民工过着重要的生活，富士康从来不拖欠工资和加班费，是他们心中的第一选择。

"你这样加班是很不人道的。"

一个日本人对他的中国同事说

有一个广为流传的加班故事:一家中国互联网公司招聘了一名日本研发人员。上班的第一天，他对同事们说:“我是日本的加班狂人，希望大家能跟上我的节奏。”一个月后，他决定回家，并留下了一句话:“你这样加班是很不人道的。”

2006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了《中国人才发展报告第三号》，指出中国人均工作时间已经超过日本和韩国，成为世界上工作时间最长的国家之一。

蓝领工人需要血汗工厂，而白领工人需要“加班文化”。

当外资大规模进入中国时，高学历、高收入、高福利的白领工作曾经吸引了无数人的羡慕。但在无限风光的背后，却充斥着高强度、超负荷的劳动，尤其是在“加班加点，变得疯狂”的日韩企业。

“我们经常加班，一个月超过200个小时，没有加班费”，“在走廊、浴室和办公室里，可以看到擦眼泪的女孩未经允许，很少有人在进入公司时哭过”……很难想象这就是北京cbd高档写字楼的工作氛围。

从申请开始，人力资源部会明确告诉你“加班”；在工作中，主管也要求你有团队精神；对于企业来说，今天是残酷的，明天会更加残酷。对你来说，如果你今天不努力，明天试着找份工作...

由于加班是不可避免的，它只是简单地包裹着"精神糖衣"，如奉献、狼队和企业凝聚力，这已成为一种"加班毒药"，可以吞下。

2016年底，滴滴发布了“2016年加班公司排行榜”。京东赢得了中国“蹲点最多”的公司冠军，平均下班时间为23: 16，周末有数千人加班；高德地图在《2016年中国主要城市交通分析报告》中宣布，华为每人每天加班3.96小时，这无疑成为中国企业的“加班王”。

中国最优秀、最有竞争力的企业正在疯狂地努力工作。普通公司有什么资格不加班？

任的公司有床垫，马一大早就回复邮件，史玉柱半夜开会。雷军一年到头花7×16个小时。中国首富王健林的日程安排很棒:他4点起床，工作16个小时...中国最好的老板是工作狂。普通员工有什么资格不加班？

结果，加班员工得到了提升和奖励，下岗员工被淘汰和鄙视，企业的竞争压力层层传递，于是“加班文化”自然形成。

行业特征决定了许多人注定是“加班奴隶”。

那些做广告、公关和咨询的人不得不加班:他们白天和顾客聊天，晚上回到公司开始熬夜。每天工作12到13个小时是常见的做法，熬夜也并不少见。

投资银行分析师和财务审计师不得不加班:合伙人疯狂降价的上市项目意味着最少的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最专业的案子，加班到凌晨两三点可能跟不上金融市场奇怪而激烈的节奏。“感觉像机器人(300024，诊断单元)”是他们的“正常”神经状态；幸运的是，高层办公楼的窗户不能打开，否则，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跳下去。

在交通、公共安全和服务方面，加班就更有必要了:其他人在春节期间有一个很大的假期，他们在假期里整晚都很忙。战斗的一年从元旦和春节开始，而五一节、夏季运动会和十一日从不停止。

干媒体，热点是号角；作为医生，病人是一种命令。抢新闻，不分昼夜地争分夺秒地救人，不加班也不必这样。

不要以为公务员可以“花一天时间从报纸上喝茶”，因为政府加班是正常的。领导检查要准备材料，基层要研究总结，会议精神要提出来，要下发...所有这些都会在日常工作中突然出现。有时候，通常的做法是写一篇领导不满意的演讲，改十几次，然后熬夜。

越来越多的人认为it行业是加班最疯狂的行业，没有人。

深圳有一家很棒的公司，17:30下班，18:30有公司班车，所以没有人强迫你，每个人都主动加班一个小时；

18:30，我准备乘班车。我想到了一个优势:8点，我在东来顺吃了一顿工作餐，里面全是样品和水果。想想回家做饭，简单地加班一个小时，然后吃完工作餐回家；

吃喝完回家，另一个福利正在徘徊:10点打车报销。工作了十多个小时，我怎么挤公共汽车？然后主动再加班两个小时。

这家从不强迫员工加班的公司叫做腾讯。

炫耀福利、加班和“996”都是it公司的举措。因此，“多钱，少说，早死”成了程序员的命运。

既然你无法避免加班，那就尽情享受吧。白领很快总结了加班的许多“好处”:有福利，玩游戏和看网络电视剧没有福利，至少避免了晚上的高峰；如果你“遇到”了领导，并且混得很好，升职加薪的可能性自然会大大增加；“一体女孩”非常擅长向梅林达·盖茨学习。如果人们不加班，怎么能抓住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呢？

做了这么多碗“加班鸡汤”，数字还是不能说谎。据统计，中国90%的行业每周工作时间超过40小时，50%的行业每周加班时间超过4小时；工作场所80%以上的人“被迫加班”，70%的“加班工人”无偿加班。深圳是中国的“加班之城”...

当代中国人正致命地生活在一个“加班时代”。

如果你死于过度劳累，没有旁观者，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主角。

—— Illustrator不止一代(天)，2017

1992年，当《世界知识》杂志发表《日本过劳死》一文时，许多中国人上班时都是懒懒的，迟到早退，看报，喝茶，买菜，织毛衣，接孩子。我无法想象去上班会有多“累”。“过劳死”在日本曾被视为一种独特的社会现象。

轻轻一指。2006年，中国跃升为“过度工作死亡人数最多的国家”，每年“过度工作死亡”人数高达60万(这一数字极具争议，但已被许多媒体接受)。

然而，在中国，“过劳死”既不是一个法律概念，也不是一个确切的医学定义，至今处于尴尬的境地。

1998年8月14日，上海第六粮油食品公司56岁的职工唐在一家分公司突然死亡；2000年8月，唐家亲属状告粮油公司，理由是他们连续226天值班，每天加班17小时，甚至“过劳”死亡，成为“中国首例过劳死亡案”。尽管一审和二审都不支持“过劳致死”的说法，但还是判被告赔偿人民币47600元，这实际上成为首例“过劳致死”案件。

无论是蓝领还是白领，中国企业都充满了“过度工作和死亡”的悲剧。

2006年，广州海珠区的一家服装厂。女职工甘在4天内连续工作54小时25分钟后在出租房屋内死亡。临死前，她对妹妹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太累了，把钥匙给我，去你家休息。”

2006年5月28日，华为员工胡馨予加班一个月，死于多器官衰竭。他只有25岁。项目开始后，中国电子科技大学的硕士几乎每天都在公司过夜，早上准时上班。自愿放弃休假的“床垫文化”和“奋斗协议”作为华为精神的象征，已经浮出水面并受到广泛批评。

2011年4月10日，普华永道员工潘杰死于急性脑膜炎。这位25岁的“四大”精英在微博上的留言都是“又加班了”和“我想睡觉”。

然而，在“过度工作”之前，人人平等。加班不仅会毁掉员工，还会毁掉高管和老板。

……

这份死亡名单不仅令人心碎，而且毫无意义。

在医学上，很难证明“过劳死”和工作之间有因果关系。在中国的法律框架中，没有“过劳死”，也不被视为“工伤”，因此没有相应的赔偿。简而言之，死亡是没有意义的。

2010年，芬兰和英国的研究人员在《欧洲心脏》杂志上发表了一项长达11年的研究结果:每天加班超过3小时会导致抑郁、焦虑或失眠，患心脏病的风险高出60%。这是确定“加班对生活有害”的最有力的研究。

在日本插画家沈黛玉看来，过度劳累之后没有旁观者，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主角。她的堂兄在她死前把“地狱”的最后几个字留在了网上，成了“过度工作”的受害者。经历了这样的悲痛之后，她断言没有什么工作比生命更重要。她给努力工作的人的建议是:辞职！快跑。继续生活！

“有一个叫大卫的老板，他在下午六点钟出现，他的眼睛像黑色的脊背。”

手里拿着一壶热咖啡，嘿嘿嘿，我们开个会好吗？

……

宝贝，加班吧！

我觉得我的身体被割伤了，空，我累得像条狗。"

-"感觉身体被砸了空 "，2016年

2016年7月，当彩虹室内合唱团发布这首“神曲”时，这首旋律并不优美、歌词略带戏谑的“感觉身体割伤了空”突然在中国各地唱起了《加班狗》。在微博上，话题阅读量高达3亿，视频播放量超过3000万，席卷整个网络。

我含着泪，唱着残酷的社会现实和无数人的心声。然而，除了一波戏谑，它并没有促进任何有意义的改善和进步。

通过加班加点，中国创造了一个举世瞩目的经济奇迹。然而，在“主要的社会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对更好生活的日益增长的需求和不平衡发展之间的矛盾”的新时代，日益老龄化的中国还能加班多久？这种发展是可持续的吗？像这样培养道德？

当中国人还在加班的时候，日本开始实行“一周三次休息”。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调查数据，2015年，8%的日本企业实施了“每周三天假期”。无数中国工人仍然生活在一个没有“双休”和加班工资的时代。

对于中国企业来说，是时候做出适当的改变了。